文化大革命,在那个特殊时期,因为信仰而被定为“右派”甚至反革命的不在少数。现今80多岁的徐恩赐牧师是当年不幸者中的一位。她和分居两地的丈夫均从“右派”升级为反革命。两个年幼的孩子无人照看不说,将来还有可能成为两个“小反革命”。这些让徐恩赐不只是有寻死的心,她真的去了池塘边上……
“有晚上,有早晨。”“现在我是在经历晚上,第一天、第二天……第七天过去后,安息的那一天总会来到,希望总会有的”当时如果不是神的话语临到她,就没有后来的徐恩赐牧师,也没有如今这次采访了。
每位母亲都有不同的经历,2013年母亲节到来之前,我们走近几位担任牧师圣职的母亲,了解她们在服事背后少为人知的心声。徐恩赐牧师不仅是担任牧师圣职的母亲,还是为信仰遭受过特殊经历的母亲。她只是当时多少位传道人中其中之一。即便如此,我们不希望这样的经历不为人知。
划为“右派”成劳改犯 可怜那俩孩子无人照看
年轻的徐恩赐从上海灵修神学院毕业之后,不太懂得当时的社会环境,在一次讲道中因为提说“哪个国家好就向哪个国家学习”而被被划为“右派”。她甚至连右派是什么都不知道。问旁边一同被批斗的年长的传道人:什么是右派?传道人悄悄告诉她:基督徒都是右派,因为基督坐在神的右边。
时隔五十多年过去了,现今满头银发身体多病的徐牧师中间得过脑梗塞,但回忆起来这些事,还是非常清晰。
进入劳改队之后,徐恩赐一度陷入低谷。她牵挂的她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才两岁,老母亲有心脏病无法照顾孩子。
劳改队有人找到她,“好心”对她说:“老实说你是没有问题的,为什么说你有问题?没有看到一个年轻人迷(信仰)到你这种程度,我们跟你谈政治,你跟我们谈《圣经》。”高中毕业之后便进入灵修神学院学习的徐没有太多社会经验,她坦白说:我只知道《圣经》,不晓得什么叫政治。
对方要跟她谈一谈,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我们不要求你放弃信仰,你只要三个月不要想《圣经》,三个月不要祷告。(徐恩赐当时认为,这个条件答应了,就可以被放过)
作为家里的第三代基督徒,徐从小就从妈妈那里得到教导:要诚实,说到就要做到。心想:不让我放弃信仰,只叫我三个月不想《圣经》不祷告,这个条件不难。(之所以说是想《圣经》,因为当时已无《圣经》可读,而徐恩赐从灵修神学院毕业,贾玉铭牧师教一卷,她背诵一卷,毕业时也通读圣经十遍以上,“脑袋里都是《圣经》”)徐恩赐答应了这个条件,“自以为站立的住”,而且,她实在太想念孩子了。
答应不想《圣经》不祷告之后,不必三个月,一个月之后就满是问题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遭遇这些?我的(高中)同学现在都是大学里的人;看看你,只有你有今天,人家叫你跪着你不敢站着;只有你,各种劳动你都干过。徐恩赐心里对神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你清楚召我,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徐恩赐因为自己两个无法照顾的孩子,也陷入软弱了,她真的不祷告了,这时候不再是别人的要求,而是“我祷告不下去了,我看不到神了,神在哪里?”就这样在痛苦和疑问中,徐恩赐度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过去了,徐恩赐找到当时跟她谈这个条件的人,“三个月到了,我守住了,我可以回去了吧。”情况却出乎意料,对方只是笑笑而已。徐恩赐说了不少话,“我为着两个孩子。”对方却只是一笑了之。徐恩赐这时候才意识到受骗了。
“这时候我想重新回到神面前,但是撒旦又抓住我:神不要你了,不祷告也不读经,即便祷告神也不会垂听的。”那三个月之后,徐恩赐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间。看不到神,痛苦到极点,濒临绝望。
在狱中抚养孩子
徐恩赐已经不太能回忆起清晰的时间,她却知道,就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神的怜悯又临到了。当时鲜有人能够找到那些劳改犯,徐恩赐被告知自己在江西劳改,实际就在距离南京大概一百多里的地方。徐恩赐的邻居打听到了她所在劳改队的位置,骑自行车走了一百多里地,把徐恩赐日思夜想的两个孩子带到她身边了。
劳改队指导员大怒:“岂有此理,他们来这里做什么?你在劳改,能带孩子吗?”
徐恩赐无奈:那求求你,把他们送到孤儿院去吧。他们的爸爸也在劳改,不能带孩子,老母亲在床上,我们也不能拖累邻居。
“岂有此理,有父亲有母亲,孤儿院怎会收留?”
徐恩赐软弱无力了:那随你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了。
指导员双眼一瞪,走开之后没再来找她。
不论如何,两个孩子的到来让徐恩赐心里真是欢喜。她想办法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自己身边。劳改队给每个人发了一个睡觉的竹榻,徐恩赐靠墙,留出多一点空间。晚上睡觉时候怀抱着小女儿;五岁大的儿子怎么睡呢?徐恩赐将一块帆布,四角掉在竹梁上;再用绳子和木棍编做梯子,让老大学习爬,晚上就爬到“漏斗”里去睡觉。
再说到之后的内容,徐老长吁一口气,“啊呀……”像是一口憋在胸中的气得到舒缓。一双儿女留在身边,给徐恩赐带来不少宽慰。老大挖野菜、收集水给妹妹洗澡,成为母亲的好帮手。别人担心她的大儿子整夜蜷缩在帆布“漏斗”中,将来肯定会驼背,结果大儿子非但没驼背,还长到一米六三,现今在法国生活;小女儿由于由于早产(徐恩赐怀孕七个月,在劳改队干活时不小心摔倒,导致女儿早产),后来在劳改队生活又缺少食物,长得瘦小,仅一米四二,即便如此,小女儿现今生活也很健康快乐。
绝望致死 “感谢主,幸亏没死”
抄写语录时,徐恩赐出现失误,从“右派”升级成为“反革命”。这时候,丈夫在另外一个城市也被定为“反革命”,不仅之后去世。
绝望的徐恩赐看着两个不大的孩子,心想:两个“反革命”,将来两个“小反革命”,他们将来怎么生活?不晓得将来会有什么改变,徐恩赐想为孩子而自杀,“他们爸爸已经死了,我也想去死。”徐恩赐走到池塘边上了,“撒旦告诉我:你既然成为反革命,你的孩子将来也没有出路,你死了吧,他们还有出路,父母双亡,孩子就可以送到孤儿院了,他们可以在红色政权底下长大。你去死,也是给他们一点出路。”
徐恩赐走到塘边,主的话语又来了:“有晚上有早晨!”徐恩赐听有声音告诉她: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一日。“奇妙啊,我一下子知道了,这是圣灵在提醒我,这是我的晚上,主说有盼望,有早晨。不过目前是在晚上,你要熬一熬,第二天、第三天……到第七天,你就可以进入安息了。”
信心来了,徐恩赐回头了,“感谢主,幸亏没死。”
悔改,重新面对
命虽没丢,被定为“反革命”还是让徐恩赐心里紧张。她事先看到了其他“反革命”被批斗的场景,担心自己如此经历之后定是会失去劳动力了。祷告时不敢求神免去苦难:“我得罪了你,我该死,就像十字架上的强盗,我所受的与我所得的是应该的,因为我真是得罪了你。”
第二天心惊胆战的来到批斗现场,指导员对徐恩赐一笑,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不拿油漆桶呢?”“今天不是开大会要斗我吗?”“回去吧,下次注意点儿,回去拿油桶,劳动去。”徐恩赐转过来,已经是满脸泪水。那一天,徐恩赐彻底悔改。
“从那一天开始我也感谢神,我当时劳动时身体的确是受到亏损,但神的恩典是够我用的。从那之后,我知道主还要我,便不再理会撒旦的控告。”
再后来,徐恩赐因为血糖低,在劳动时出现一点小意外而被分配了更加轻省的劳动:敲锣赶鸟,看守庄稼地。“这真是神救了我啊。”徐恩赐沿着庄稼地跑,捶大锣。就在这段时间恢复了灵命。
庄稼地周围没人的时候,徐恩赐钻到麦地去祷告,一节诗歌进入她心中:全路程我救主领我,艰难时赐我安康……虽我脚步又是倾跌,我心灵干渴难名……“是的,这是我的经历,我是跌倒了,但我心里实在很苦啊。”徐恩赐常坐下来叹息:主啊~这一声声发自内心的呼求让她非常吃惊,“怎么会心中求主呢?原来,圣灵在用说不出来的叹息替我祷告,神从来不丢弃我啊。”
从那时候起,徐恩赐开始恢复祷告,开始“想”《圣经》。她后来得过脑梗塞,梗塞在记忆,但二十五岁之前的内容都记得,特别是在灵修神学院中贾玉铭牧师教过的《圣经》,学习一卷,徐恩赐背诵一卷。
注:徐恩赐牧师经历了20余年的劳改生活。获得平反之后,她重新开始传道,并被按立为牧师,到中国多个省市地区传道、培训。现今因为年龄太大及身体健康出状况,已经退休在家,但仍在带领查经祷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