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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屈的生命——专访台湾残障基督徒画家黄美廉博士

编者注:黄美廉1964年出生于台湾台南市一个长老会牧师家庭。出生时由于医生的疏失,造成她脑部神经受到严重的伤害,以致颜面四肢肌肉都失去正常作用。她不能说话,嘴还向一边扭曲,口水也不能止住的流下。十四岁时,她全家移民到美国,进入东洛杉矶学院就读,之后转至洛杉矶加州州立大学艺术学院,如今已取得艺术学博士学位,成为画家和作家。1993年被评为中国台湾地区十大杰出青年,2010年获得全球热爱生命奖。2013年年底,厦门鼓浪屿三一堂吴保罗弟兄曾采访过黄美廉博士,以下内容由黄博士(黄)口述,吴弟兄(吴)整理。

吴:你的父母是如何照顾你的?

黄:我父亲是位牧师,他非常特别,他不以我的缺陷为耻。他作为牧师常常要出去探访,但他不会把我藏在家里,觉得不好意思,见不得人。而是把我带在身边,跟着他去弟兄姐妹家,并跟他(她)们说,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宝贝女儿,上帝爱她,我们也爱她。所以我从小就有一个很好的心态,因为我知道我是被爱的,是大家所珍惜的。虽然在传统文化里面,都有强烈的轮回观,深刻的因果报应意识。如果家里有一个残疾人,都会引来大众的议论,大家会说是不是这个家族人(或者这个残疾人在上辈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遭致这样的报应。父亲作为牧师受到的冷嘲热讽会比常人多得多,很多人就会说,你作为牧师,你们信仰的上帝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是全能、慈爱的神吗?你作为祂的仆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像怪物的女儿出来。而这种声音是常常有的。但我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不会这么想,不会被这些思想左右,而是非常爱我,让我体验各样不同的事情。

吴:你小时候是否常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你又是如何去战胜的?

黄:这些事是常有的。在人看来我是一个不大正常、有些软弱的人,但我从小就很精明,对于别人的做法看得很清楚,如果别人歧视、欺负我,都会记在心中。比如有一次,住在我们家对面的邻居,来我们家做客,看到我以后,就讲了一些非常刺耳的话。我知道后非常痛苦,愤怒油然而生,于是我干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报复对方。他们买了一双新鞋,我就趁他们不备,偷了其中一只,把它藏了起来。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问了我妈妈也不清楚。直到三个月后,我妈妈在打扫屋子,才发现了那双鞋,这才知道是我干的。我跟妈妈说,他讲话太过分了,我只是给他一点点小惩罚。还有一次圣诞节,我与一个小男生一起表演,我被打扮成为一个小天使,教会的阿姨姐姐还帮我化妆,给我穿上白色的丝袍,我那天真是高兴极了,成了一个美丽可爱的天使。但是那个小男孩却欺负我,在演出前推了我一下,并大声骂道,你这个哑巴。我于是跟他吵起来了,眼泪浸透了面颊,但我最后还是坚持演出了,把该做的事完成了。过了三十年之后,这个小男孩和父母一起开了一个养护中心,请我去分享。我就告诉他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做过的事吗?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呢?于是他向我。对不起,我那时做得太过分了。这些经历使我软弱,我哭着向跟神祷告说:“主啊!为什么你不治好我呢?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有一个正常的身体,过一个正成人过的生活吗?”主当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隔天,我去一间书房,看到墙上的一句话:“不要祈求生活平顺安逸,当祈求成为一个坚强的人。”这句话在我心中一直都有着影响力。到现在,我仍然相信,如果上帝愿意的话,我一定可以被完全医治好,但是上帝有他的旨意,他要我从我的残缺中学到那份属于自己的功课。虽然常常会遭来他人异样的眼光,但我深知这些都是从人而来的,并非来自上帝,在祂眼里我是宝贝。当遇到困难我都会这样做,一、向上帝祷告,冷静下来,反省。二、找可靠又有能力的朋友谈出你的困难。三、面对并解决问题。四、如果解决不了就等候和放松了。

吴:你在童年的时候有哪些快乐的事情?

黄: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我吃到一个美味的东西,看到小动物特别是小猫咪、小狗狗在路上走都会非常开心。我特别怀念与外公外婆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们都会带我逛街,去吃好东西,看电影。即使在路上遇到一些不大友善的提问与眼光,也不会因此而把我藏在家里,而是带着我到处玩。我是快乐的人,但是有时又难免情绪上有一点起伏,我很平衡但又很强烈。对我来说,单纯的生活的人,才会得到快乐,而且活出生命的色彩。这样子的单纯并不是说不要读书,不要去争取自己应该有的权益,而是保有稚子之心看世界。

吴:小时候你遇到了哪些好老师?

黄:我从小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很好的老师,例如小学二年级的马治江老师,他对我妈妈说我很有美术天份,使我对自己有了自信,而且确立了目标要做一个画家,还有四年级的吴素蔚老师,为我打下了很强的中文基础,使我到了美国多年之后仍能用中文写作。她也教我要自己面对困难,不要轻言放弃希望。我非常感谢上帝与老师们。

吴:你也创作了赞美诗吗?

黄:是的,《如果我能唱》就是我的作品,是我作词的处女作。我从小就因残障而无法开口说话,更不可能完整的唱一首歌。我可以发出声音,但是不可能控制得如常人一样好。这使得我到二十七岁时都不太敢和会唱歌的人谈话,甚至在看教会弟兄姊妹练习诗歌时,我都有些自卑。像我这样热爱音乐的女人(喜欢莫扎特、贝多芬、柴可夫斯基、孟德尔颂……张学友、周华健等等),实在非常遗憾自己不能唱歌又不会弹琴。但有一天,我的好朋友容耀老师竟然请我为他演唱的一首新歌写一段感想,后来中信主编邀我写“美廉音乐盒”这个专栏,使我歌曲越听越多,而且对音乐越来越敏锐及喜爱。我好感谢上帝及薇心姊姊教我很多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得到上帝和救世传播协会的全然支持及信任,我才开始放胆去写歌词。我心中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能唱完一整首歌,但这可能是我永远无法完成的心愿。又如果我可以完整的唱完一首歌,那将会是哪一首歌呢?是Diana Rose的“Endless Love”,还是张学友的《拥有》、《吻别》呢?我想大概都不会是这些歌,而是向神献上歌颂与赞美的诗歌吧!因为上帝那么疼爱我及世上的人与动植物,衪是配得称颂的。

吴:你如何看待你目前的成就?

黄: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恩典,我只是尽心、努力地发挥上帝给我的能力,去完成上帝要我去帮助人的事。

吴:对于苦难,你对大家有什么劝勉?

黄:虽然我们有时候困惑、灰心、失望,但这些终将过去,因着我们所经历的,我们可以去安慰与教导那些和我们有同样遭遇的人,而且活的更有信心、更有力量,从失败的经验才知道如何去拥有和珍惜更大的成功。 生命中很多苦难是存在的。这不能说是谁的错,也许越想是谁的错,心中的恨意就越浓,对我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对自己、家人、朋友都不好。只会产生更大的压力和冲突。求上帝赐给我们一颗平静安稳的心去面对,去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心,然后慢慢改变环境。即使环境没有改变,但我们仍然勇敢又心平气和的去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好了。 苦难一次一次的来临,正是我们一次一次的学习机会,像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次数多了,只要看见前面来的人可能会欺负我,我就马上悄悄的绕道而行,因为我很有危机意识。我相信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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