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老家扫墓,顺便整理母亲的遗物。
母亲喜静,喜欢看书,因此遗物中书居然占了很大比例。母亲的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各种版本的圣经以及解经书,记得十年前我想写一篇关于启示录的小论文,还是从母亲的藏书里借了参考书。母亲非常爱惜圣经,因此她的每一本圣经都是有书皮包好的,以前是报纸,后来是挂历纸,经常使用的那本,在书皮的外面,是她用勾台布的棉线勾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传承两百年。那本圣经上有她的很多标注,但全部都是用潮汕话标出的同音字。
母亲是家中老大,下面有六个弟弟妹妹,所以读完小学就很自觉的挑起长姐的担子为父母分忧,像当时的潮汕女子一样,一根绣花针打天下,圣经,成为她认识更多的真理和知识的唯一桥梁。后来,圣经不能公开读十几年,后来,开始聚会的时候,我负责给教会刻钢板,印刷每一次聚会的程序表,每一次都要印上当日聚会的经文,母亲站在旁边都要反复的读,深怕我刻错一个字。那些程序表母亲都留下来了,可惜因为搬家搬来搬去搬没了,到人手可以有一本圣经之后,母亲终于不再可惜了。
母亲的另一部分书,是医术。六十五岁的时候,她一个机缘巧合经过卫校,想起来这是她小时候的梦想,便大胆的向校长申请做旁听生,校长为了鼓励混日子的学生,居然接受了。然后,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和一群碧玉年华的女孩做了三年的同窗,一个好励志的故事。所以,母亲的同学有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小学同学,一样的年龄,经历过战争经历过饥荒;一部分是圣经培训班的同学,那一班同学有人后来成了大牧有人和母亲一样成为教会里一个默默无闻的义工;再就是现在在榕江大地大大小小医院的护士。
母亲的书桌上,留下一叠厚厚的记事本。这些本子,最长的可以追溯到当年我们三姐妹读书时的奖品,甚至到后来儿子在复旦的作业本,这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她会说这是老大得三好学生的奖品,这是老二数学第一名的奖品,这是老三在县里比赛的奖品,这是外孙送给她的,她现在也算在读大学了,好吧,人家炫儿女买的洋楼豪车,你炫你孩子小学的奖品,你喜欢就好。但是,记事本里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全是与我有关的,就是我神学院毕业以来大大小小的讲道,只要她听过的。母亲,不懂普通话,不会讲也不会听,而我,都是在讲普通话的教会服侍,母亲,是如何听懂我的讲道?而且,她还会挑我讲道中间的毛病,哪一次认真预备哪一次因为太忙没有认真,她全部明明白白,她不是当场记下,而是回家后一点一滴记下来,我不服气她就拿出记事本与我复习,上面还有评语,“这一段阿妙讲得好,那一段阿妙讲得不好”或者“阿妙今天全部讲得不好”,my God!问她如何听得懂我的普通话,她也不明白。
可能,每一个母亲都是宝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