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笔者走访了河南驻马店驿城区汝南县的官田教会,在负责人贺长老的身上重温到了过去那些岁月信仰的不容易,以及这位老前辈是如何在那段岁月里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话匣子一经打开,贺长老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些虽经岁月冲洗而却显得纯粹的信仰。以下是贺长老的口述:
我是一个巫婆,祖上三代都是巫婆。我的妈妈和我的姥姥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让我学怎么给人跳神。
58年的时候国家打右派,俺爹被定为右派,后来还有武斗,经受不住折磨,为了保命,俺爹就逃跑了。当时我才8岁,一直到我16岁的时候,才再一次听说俺爹的消息。他跑到了辽宁,当时冒充国家干部,私刻公章倒卖粮票,犯法了,在辽宁被抓判刑。家里人都不知道,因为他怕家里人丢人,住监狱都不说自己是哪里的人。
59年的时候,俺娘被打成坏蛋。俺娘当时是八大队连长,当时只要是干部都被打成了坏蛋,俺娘作为八大队连长被斗的浑身是病不能动。当时饿死很多人,家里也没什么可吃的,爹是右派,娘被打成重伤不能动,我当时才9岁不到,该咋样活下去哩?我就开始靠偷大队里的东西养活家里的人。我觉得那个时候也是神的保守,虽然我年纪很小,但总是能偷到东西给家里的人吃,很多比我大的孩子都偷不到东西,只有我总是能偷到吃的。
当时房子都不让住,几家的人住在一个房子里面,和我家同住的有家孩子16岁,有家孩子18岁,那次我们一起去偷东西,除了我偷到了一颗白菜,那两个孩子啥都没偷到。他们偷不到他们的父母还要去偷,如果我没偷到我们一家人就会饿死,我觉得那个时候上帝也是帮助我了。我还有一个兄弟和一个妹子,那些年全靠我一个人偷吃偷喝把家给养活下来了。
到我16岁的时候,俺爹才有信儿。因为他出去那么多年了,也想家了,开始说实话了,就把自己的家给公社人说了。说出来之后,人家就来人调查了,结果一调查发现俺爹是个好人,是个受害者。俺家那时候都是穷得不得了,俺娘就是因为家里穷才当的干部,那些年谁穷谁都能当干部,我家穷得很,因此俺娘就当了干部。人家来一调查,发现俺爹是个好人(穷人即是好人),就把他给放了回来。
我16岁他才回来,其实自从俺娘不会动之后,家里面的活儿还有地里的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干,那时候没有割麦机,都是人下地干活,我一个人累得浑身上下都是病。那时候都是挣工分的,割得多公分就多,为了养活家里的人,我贪明起早地干活,累得趴在地上割麦子。不但是割麦子,还有挖沟。我到14岁的时候,已经浑身都是病了。但是为了家里的人有饭吃,我还得去挖沟,浑身疼得拎不动铁锨的,我就拿个勺子,一勺一勺地挖。挖一天的泥垢,人家算公分的来了给我切一骨碌罗卜或者捏一点玉米面,根本不够吃的。一个人吃都不够。
后来就遇到了我家的丈夫,那个时候家里穷。俺娘希望我能赶紧嫁出去,就托人给我说了个媒,他说对方是个当官的。我当时想当官的怎么可能看上我们家呢?除非是个年纪很大的,然后我还没见到这个人我就认为我的推断是真的,我心里不愿意,感觉自己命苦,天天哭天天哭,最终成了个神经病。时好时坏的犯病,一犯病的时候就开始哭,只要是神经病会做的那些事,我都做过,傻笑、哭、吃脏东西等。后来我丈夫复原之后,我才知道他不是一个当官的,就是一个当兵的,并且年龄也和我一样,但是这个神经病已经落下了。我丈夫当时并没有退亲,还是把我娶了回去,当天我到了婆家,受到了惊吓,一下子就犯病了,又哭又笑地疯疯癫癫,惹得公婆很难堪,后来他们就对我也不太好,苦待我,趁我丈夫不在家的时间就打我。
我丈夫在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就去了外地打工,我在家里几乎被公婆要打死了。村里人给我丈夫发电报叫他回来了,之后他就把我送回了娘家,并且自己仍旧出去打工赚钱,后来我们就有了另外的两个女儿。
本来以为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但是我家大女儿5岁那年忽然得了羊羔疯,时不时的犯病,二女儿肺结核吐血,三女儿生下来就是浑身血泡,我娘家也没啥人,我浑身疼啥也干不动。丈夫不在家,我都觉得生活一点指望也没有了,拉了一张席子,然后从屋里杠上门,连同三个孩子躺在屋子中间,等着死掉好了。
那天说也奇怪,我刚躺下来,忽然有一个人拍我家的门,我心里一心想死,就不吭气,也不想起来开门,但是外面的那个人一直拍门。我最后还是起来开了门,见到了一个老婆子,他急促促地告诉我,我以前信得是假神,要想回转就要信真神,真神是亲爹亲娘,假神是后爹后娘。此时的我忽然觉得她说得很对,因为我是一个巫婆,我也知道我是怎么给别人看病的,都是靠哄骗。她给我说,要是想信耶稣,她就领我去守礼拜。然后,我就跟着她去了。
我去的第一天,那个家里组织礼拜的叮嘱我下次千万别去了。因为当时公安局到处抓信耶稣的,不让信。那个人怕担责任,就随便给我讲了一点,然后打发我回来了。
虽说那个人讲的不多,但是我觉得我当时就明白了,我回来之后心里非常的喜乐,浑身的病也不觉得疼了。自那一天,我大女儿的病就慢慢地好了,二女儿眼看活不下来了,但是也不再咳血了,还有三女儿身上的血泡也开始慢慢落了下去。我从小就比较聪明,那个姊妹给我讲得虽然不多,但是我一听就明白了,回来之后我开始给俺娘家的人都讲耶稣。人家都说我原来的神经病好了,现在又害了一种叫做“感谢主”的神经病。不过对人也没有害,因此大家也没有反对我,俺丈夫就是那种特别开明的人,他说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到了老鼠就是好猫,我信主只要病好了,家里平安了他都支持我。
后来,我就跑到驻马店去做礼拜,一来一去几十里地的跑。后来跑了几次之后,人家公安局不让聚会,那个聚会点也就被关闭了,我心里很伤心,哭着问主还能去哪里聚会,结果我心里就有一个意念,神让我在自己家里举行聚会。
我就这样开始在自己家里聚会,后来偶然得到了两本圣经,就这样我认识几个字就开始边查字典边开始读圣经讲道。好景不长,后来公安局又知道了,就去我家里面抄家,他们不管问什么我都不吭气,最后他们找到了两本圣经,我发疯一样把书抱在怀中,告诉他们说,什么都能拉走,就是不能拉走我的书。公安局的人无奈,就把俺娘家人全部都叫了来,给我做思想工作,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动我,俺丈夫当时还打了我,我也没有放手。后来公安局就给我说,只要说一句不信了,他们就走,书也不没收了,我不说话。俺丈夫和娘家人又打我,我浑身是伤,手上也不放松,嘴里仍旧不说话。后来,家里人都说我,咱家贺梅花能耐哩不轻,要登天啦。那天公安局无奈走了之后,我继续给当时的人讲耶稣。
后来八几年教会都开始开放了,有一天镇上来消息说要给我家的教会开放,我当时非常的高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信耶稣了。然后县里就让我负责整个汝南县的教会工作,因为他们知道我信耶稣时间比较早,所以让我负责汝南县的教会。
说说建教堂吧,教会开放之后没有地盖教堂,我就跟娘家人商量把家里祖坟给平了盖教堂。人家都说我疯了,信个耶稣都开始信得刨祖坟了,娘家里人都不同意。虽然他们也都有不少信耶稣的,但是一听刨祖坟盖教堂还是觉得极不合适,我就趁黑大家都不知道的时间把老祖坟都给平了,结果第二天家里的人都来到俺门口,要打死我。我知道我不能说什么,我就是可劲儿哭,但是他们还是上来一起打我,嘴上还说着,你信主信得能耐了,祖坟都给刨了,你咋不去当县委书记哩?
打骂之后,他们其实气已经消了一点,我就给他们倒上水,然后开始问现在咋办,因为祖坟刨了,他们就说让我在那个地方垒一个碑,弄个圈。我一听,觉得可行,就答应了。就这样祖坟刨了之后,就建起了这个教堂。后来因为有人经常去教堂院子里的祖坟那里烧纸,我觉得需要再破一次,就偷偷地把碑砸了,圈也拆了。俺大爷(伯父)知道这件事之后,直接就上吊了,后来被送到医院最后算是活了下来,他给我说:“贺梅花,你不得了啦,你应该当GJ主席去了,贺家祖坟你给刨了,盖了教堂,立起来一块碑,有个念想,你这连碑也给砸了,你了不得啦啊。我为啥上吊,我是没有老脸活了,我对不起咱贺家的祖宗啊。我为啥没去找你,因为自从你大娘(伯母)死了之后,你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我除了死没有办法啊。”其实,俺大爷也是一个信徒,只不过刨祖坟这件事实在是对他挑战太大了。
后来,我大女儿结婚之后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生下来就不行了,医生都建议俺扔到沟里以后再生一个,因为这个孩子有天生的疾病,当时就说治不好了。俺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快死的孩子了,可是我不舍得扔啊,毕竟这是神所赐的生命。我就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去祷告,一直祷告了一夜,孩子没死,活了过来,到现在也没啥病。
我这一路走过来,啥都经历了,都是因为神给我的信心支撑着我。汝南县教会成立之后,没有传道人,我就跑到省里去找老师给俺这里办班,培养了第一批的传道人。直到现在划到驻马店驿城区之后,教会里面所有大的活动都是在俺教会举办的,不管办什么班都不收钱,吃住都是免费的。
现在俺教会有两个长老一个牧师,整个驻马店驿城区有两个金陵毕业的学生,都是俺教会的。教会平时聚会超过2000人,过年或者圣诞节聚会超过1万人,是目前驻马店驿城区最大的一间教会,不但是人数最大,也是面积最大的,毕竟我当初把俺贺家祖坟全给平了,然后用那片地方建的教会。
编者语:本文是根据贺长老口述整理而成的。笔者认为有些事情在今天看来是错误的或是极端的,比如刨祖坟建造教堂等,我们只能说神对于每个人的带领不同,我们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去看那个年代。她在那个年代里面所经历的是我们这个年代所无法想象的。笔者相信是神对于她的特殊带领,不然谁能成就这样的工呢?
贺长老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长老,声音依旧铿锵有力,目前仍旧服侍在教会的第一线,她也为教会储备了相当多的人才,目前他们教会有传道人共12位,其中金陵协和神学院毕业的有两人。她是一个喜欢祷告的人,并且是半夜祷告,据他们教会的同工说,贺长老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她每天晚上都要祷告很久,甚至经常一个人通晓的祷告。她常住在教堂里面,每天最多的就是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