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衡潭 福音时报专栏作家

一部动画电影居然获得第52届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更在日本国内突破了《泰坦尼克号》创下的票房纪录；令少年入迷、成人赞叹，举世为之倾倒，让作者跻身于世界电影大师之列。为什么？

我觉得宫崎骏描绘的是幻想的世界，表现的却是人类的实存。影片的主要线索是千寻变为千而又由千变为千寻的过程。有人认为：人的名字不过是个符号，用来标示与区分，没有太多的意义。其实名字还是满有意义的，它可能代表着父母的某种期望，也可能会与其本人的性格与命运有某种关联。在这部影片中，名字被赋予了极深的含义。千很普通，成百上千，千不过是成百上千中的一个。而千寻则不一样，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一个特别的名字。一个特别的名字也预示着一个特别的人。千与千寻的差别还不仅仅在普通与特殊上，而且还有着更深的内涵。千寻是主人公的本来身份，代表着生命的本真状态；千则是一种被迫的替代，代表着生命的非本真状态。记住了原来的名字还能够找回原来的身份与生活；若是忘记了，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常常会忘了自己的原来的身份和应该做的事。千寻的父母来到空无一人的小镇，看到喷香扑鼻的饭菜，就忘了应该遵守人类的道德原则，而扑上去狼吞虎咽，结果让自己变成了只会呼哧呼哧的肥猪。这当然只是人类的一个例证而已，苏东坡说“口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也与此相类。平常，我们还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遗忘自己、迷失自己，可能为财，可能为色；可能因为好奇，可能因为冷漠；可能因为恐惧莫名，可能因为胆大包天。其实，谨慎是必要的，特别是步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时。正是由于千寻的谨慎，这才救了她，让她逃过了变成猪的魔咒。当然，仅仅有谨慎是不够的，人还需要有使命，使命会激发人身上的潜能，有使命感的人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更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千寻本来是父母膝下的一个柔顺的乖乖女，遭遇如此横祸之后，她只能尽力生存下来并且努力去营救父母。这就是不期而然落到她身上的使命。

自助者天助。千寻得到了小白的帮助，让她混入这个仙国。而她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必须要付出更大的努力，那就是工作再工作。千寻记住了小白的嘱托，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她也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品格：真诚善良，关爱他人，甘愿付出，不辞劳苦。她在找锅炉爷爷介绍工作时，虽然自己还没有着落，却主动帮助那些运煤球煤灰的小甲虫。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锅炉爷爷更愿意推荐她，后来，小甲虫也给了她许多便利。她刚到浴池工作时，看到无面人在外面淋雨，无人理睬，她就主动把门打开，让他自己进来，后来，无面人帮她搞到了许多她需要的药皂。河神驾到，他的臭气熏天，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但她还是忠于职守，把他冲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得到了满池金沙的报偿，也让她得到汤婆婆的肯定与赞赏。无面人大闹浴池，连食数人时，她毫无畏惧，主动把河神给她的药丸给无面人吃，即使无面人勃然大怒，要追着吞吃她，她还是继续引领他，带他脱离这个肮脏的地方。她能够看到别人内心的需要，并且愿意援之以手，不管这个人是仇敌还是朋友。其实，每个人都有柔弱的一面，当你不仅仅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而愿意从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时，你会发现强者强悍外表之下内心的软弱。人所表现出来的强悍与凶暴，常常不是出自真正的刚强，而可能是受到伤害之后的过激反应，或者是长期受压抑的一种爆发。真正刚强者是一个安静的人，千寻就是一个安静的人。澡堂里所有的人看到是无面人的凶狠与残暴，所以，惊恐万状，只有内里安静的千寻知道他内心的孤独与软弱。她用自己的善良与智慧让这个吞噬一切的怪兽把澡堂服务员和青蛙吐了出来，还让他安安静静地跟随，成为自己的帮手。她对待汤婆婆的宝贝儿子也是如此。这个宝贝被汤婆婆常年关在家里，虽力大无穷却怪癖任性，心智底下，千寻在体力与武功上不是他的对手，她却把他带到了外面的世界，让他感受到生命的欢乐。最后，他劝说母亲，让千寻获得了自由。

人都具有与复杂性多面性：河神的肚子里不只有垃圾和旧自行车，还有金沙；汤婆婆并非仅仅是惟利是图残酷无情的化身，她也深爱自己的儿子。因此，寻找自己、寻找真正的自己是很重要的，正如主题歌所唱的那样：“在万物重生的早晨，来到静寂无声的窗前，一切归零之后渐渐充实，不再去追寻海的彼岸，耀眼的宝物一直就在这里，在我身上就可以发现。”寻找自己也意味着坚持原初的自己，坚持笃信的原则。千寻从来不放弃原则，不管处于何种情境，不管遇到何人。小白偷了钱婆婆的印章且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在救活小白之后，她还是和小白一起去钱婆婆那里归还印章，赔礼道歉。总之，正是由于她保守自我，坚持原则，以爱待人，才使得她智慧能力不断增长，左右逢源，逢凶化吉。宫崎骏在阐释自己创作意图时说：“这是一个没有武器和超能力打斗的冒险故事，它描述的不是正义和邪恶的斗争，而是在善恶交错的社会里如何生存。学习人类的友爱，发挥人本身的智慧，最终千寻回到了人类社会，但这并非因为她彻底打败了恶势力，而是由于她挖掘出了自身蕴涵的生命力的缘故。现在的日本社会越来越暧昧，好恶难辨，用动画世界里的人物来讲述生活的理由和力量，这就是我制作电影时所考虑的。”

人要寻找自己是对的，可更深的问题是：自己是什么？自己又是从哪里来的？如何找回自己？保持自己？光靠自己的力量能行吗？寻找自己也就是问“我是谁？”的问题。其实，寻找自己和保持自己都不是完全靠自己就能够做到的事，还必须外界的参照、外力的帮助。小白就是在千寻的提醒下找回自己的。“白龙，你听着，我自己也没印象了，只是我妈妈有说过，我曾经掉进过河里，那条河现在已经变成了建筑，可是我记得它的名字叫琥珀川，你真正的名字，叫琥珀川。” “千寻，谢谢你，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是，赈早见琥珀主。”千寻的父母也是因为千寻出生入死与汤婆婆他们斗智斗勇最后才恢复了人形的，要不然，他们还是在猪圈里与群猪争食，而且不知道哪一天就被送入了屠宰场。他们不像赈早见琥珀主一样知道帮助他恢复名字与记忆的是谁，他们对千寻和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茫然无知。这也如同我们的人生，我们享受了恩典，获得了救赎，我们却以为一切自然而然，从来如此。没有对真相的认识，也没就有感恩。还有人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对自己的身份、状态，知道又不知道，想摆脱又摆脱不了，想追寻又没有方向与力量。可以说：“我是谁？”是个永恒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人类，中国人也不例外。“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大概，庄子是最早明确意识到和提出这个问题的中国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论》）他的提问方式比较委婉与浪漫，他说早晨一觉醒来，恍恍惚惚的，就搞不清晨自己究竟是庄子还是蝴蝶了？庄子与蝴蝶，一个逍遥自在，一个彩衣翩跹，这在中国人都是能够接受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不也是双双化蝶了吗！所以我们也就不予深究，而安之若素。清人张潮说得更绝：“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幽梦影》）当然，他可能是借题发挥另有所指。宫崎骏是个认真的人，他不满足于这样的自我安慰，而偏要用这样一种尖锐的方式把这个问题追究到底：我是谁？我不是一个人就是一头猪。这就让人心惊肉跳甚至恼羞成怒了。可无论你的反应如何，它都非一个能够简单回答的问题。一个人习惯于猪的生活后，他就忘记自己是个人了。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像猪了，你还能说他是人吗？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还会有效吗？他还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回答吗？

宫崎骏这部影片之所以扣人心弦动人心魄也就在于它再次提醒我们这个想回避又回避不了的问题：我是谁？他创造出了千寻这个神奇人物来试图回答。在影片中，她似乎找到了自己，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可是宫崎骏没有告诉人们：千寻的本来身份如何？她的友爱、智慧与勇气有从何而来？她仿佛是横空出世的，在现实中，她是一个胆小怕事紧依父母的小女孩；而在仙国里，她突然变成一个智勇双全无往而不胜的女侠了。宫崎骏省略了所有的过程与环节，也就回避这个核心的问题。其实，他也遇到了与我们一样的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既然这个问题我们无法回答或者我们回答无效，那要到哪里去寻找答案呢？我们还是求教于亘古如斯的《圣经》吧！《圣经》中是这样说的：人的本来身份是神创造的杰作、创造的顶峰，“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创世记》1：27）人身上有神的形像与样式，人的珍贵在于此，人的尊严亦在于此。人的本真状态是生活在神所设的伊甸园中，享受神所赐的各样的果蔬物品，看守修理园子， “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创世记》1：28）人的友爱与智慧也是从神而来，是神所赐予的。"爱是从神来的。凡有爱心的，都是由神而生，并且认识神。没有爱心的，就不认识神。因为神就是爱。不是我们爱神，乃是神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约翰一书》4：7-10） “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箴言》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