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开始前,小秀谈了男朋友,她开玩笑说她们是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两个人刚刚看对了眼,准备来一场花前月下的恋爱,整个城市就被按下了暂停键。别说是回不了家看不了父母,在这座共同生活的城市,你在城的那一头,我在城的这一头。经常停摆的公共交通,就像不定时的雀河,随时断裂。
间中,小秀的城中村被封了;间中,男朋友的工厂被封了,她们的交流,基本上就是靠手机。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们明明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呼吸着同一个空气,喝着同一个水厂出来的水,但就是见不了面。中间有一次,刚好是疫情不太严重的时候,两个人各自的工厂又都赶完货,小秀带着男朋友匆匆忙忙的去了一次教堂。礼拜结束,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刚刚坐下,双方的老板就在群里发信息,说是各自的工厂附近发现各一例,要大家立刻回厂,免得被封在厂外。于是,两个人扔下菜单,急急忙忙地回各自的工厂。
小秀是慧泊市附近的人,父母亲那一代信了耶稣。听说女儿找了男朋友,是以重男轻女且炒鸡排外且特别爱拜偶像而出名的地区,就不同意。特别是男孩子家不信耶稣,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路途又远,女儿受委屈了,他们想帮忙都帮不到。但小秀说,男朋友很不错,愿意听她讲福音,愿意读圣经,并且读不明白还提出问题,是个合格的慕道友。小秀说,我们每个人不都是从慕道友而来的吗?而且,现在哪个教会都是姐妹多弟兄少,就不去和姐妹们抢资源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女大不中留,小秀的父母想了一堆这些话,也没有办法,只好再三叮嘱女儿,可以谈恋爱绝对不可以在结婚前发生男女关系,那是干犯十条诫命的。小秀这些年看到身边很多姐妹一谈朋友就同居然后被抛弃然后有自杀的有抑郁症的有报复杀人的,心里早就告诫自己不在礼拜堂举行完婚礼绝对不行这事,所以对于妈妈的提醒十分的温馨,告诉母亲放心自己一定不干基督徒不应该干的事,到结婚那天,一定保持自己的童贞。
到了第三年,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男朋友一定要小秀陪他回老家过年,反正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去就去吧。老妈再三吩咐,去了要手脚勤快见事做事,要嘴巴甜见人打招呼。他们不知道的是,男朋友的妈妈坚决反对找小秀。第一是外省人语言不通,大家在一起好像鸡同鸭讲。第二小秀是信耶稣的,将来她死了之后,媳妇肯定是不会去给她烧香的,那她在地下吃什么啊?第三是本地也有好多好女孩,她们熟悉潮汕地区的各种拜拜,从年初一拜到年三十,拜什么“神”要用什么礼仪,完全不用她操心,人家那是会走路就会拜的。但是儿子告诉她,他就是喜欢小秀,他忘不了他们一班人去找老乡玩的时候,小秀一个人抱着圣经坐在床边看,那种娴静那种安好。
好像是做妈妈的最后都干不过儿子,但这位妈妈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小秀,走着看吧。儿子那边不能说太多,免得母子关系不好,大过年的,干起来的话老头子一定会发火的。她要出妙招,让小秀知难而退,那就不怪她了。
所有的高铁票,年三十都是超载的,两个人只好选择了坐大巴回家。还好只有四百多公里,否则还真是累死个宝宝了。也因此,本来准备于高铁上馋坏一众小朋友的两包方便面便一直没有发挥用处。
抽油烟机四处传播晚餐开始动工的小道消息时,她们终于回到了家。
面对着小秀如花笑靥,男朋友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好你好,你也好啊”,内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看看,几十岁了,老娘还得学说普通话,看老娘一会不整死你?
小秀的男朋友回到家,就一头扎进他老爸的功夫茶,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这三年的情况,聊接下来形势会如何,完全忘记小秀一个人坐在旁边很无聊。听不懂本地话,喝不了功夫茶,电视里也是一班人在用潮汕话咿咿呀呀唱潮剧,东看看西看看时,就发现男朋友的妈妈鬼鬼祟祟的把做好的菜放到家里摆放偶像的那张台子上。最后,把电饭锅内胆拿出来,一锅饭也放到那上面去拜。小秀无语了,这是针对她来的,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拜,看你肚子饿了怎么办?想吃的话,吃无可吃。不想吃的话,呵呵,坐了一天车,哪有不饿的?小秀想起行李箱里的两包方便面。
一家人在一大桌美味面前大吃特吃,小秀端着一碗方便面也吃得很开心,她的理由是坐了一天车不舒服,吃方便面反而吃得下。不知内情的男朋友爸爸连声说委屈了,老太太心知肚明问了一句就不吭声,男朋友要她晚上早点睡觉。
第二天早上,从客房出来上厕所的小秀看到男朋友的妈妈又重复昨晚的骚操作,心里开始动摇了,觉得妈妈的反对很有道理,嫁进一个不信主的家庭真的很辛苦,那就算了吧,三年的感情就当是交了学费。开开心心地吃完第二包方便面之后,小秀告诉男朋友,她妈妈突然要她今天一定要回去,她已经在手机上订好票了,年初一不但有票,还有优惠呢。目瞪口呆的男朋友只好把小秀送去坐车,并且说过两天他就过去看她家里人,小秀无可无不可的敷衍着。
等到小秀千里迢迢的回到家之后,男朋友的电话也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因为小秀走了之后他妈妈跟他坦白了这两餐饭的事。说她完全没有想到小秀看到之后,没有一点生气,还是很真诚的阿姨前阿姨后,脸上的笑一点不是装出来的,她觉得小秀很大气,以后不会因为儿子做错一点什么而随意吵架。还说应该小秀的父母也很好,才把女儿教得这么好。最后,还跟小秀的男朋友说,你想跟着她信耶稣就去信吧。
小秀的眼泪,啪的一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