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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郁:中国神学建设路在何方?

近日,曦婉采访了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的谢文郁教授――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重生得救的基督徒。谢教授的思维清晰、思想深刻、表达力强,两个小时内将基督信仰与中国文化的更新,以及倍受关注的神学建设问题解析得极其透彻,让人豁然开朗。 然而最令人感动的不是他的思想深刻,而是他的谦卑顺服,“谦卑顺服”可以说是解决现在文化和神学问题的关键所在,也是这次采访的中心思想,更是谢教授一生的心志与持守。

1952年,外国宣教士纷纷回国。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中国的神学建设一路摸索着走过来。中国神学建设的现状如何,出路究竟在何方?

曦婉: 1952年把传教士送出国门,中国基督徒自己独自成长。这些年来,神学建设取得的成果和遇到的问题都有哪些呢?

谢文郁: 目前中国学术界,在神学上的讨论没有形成气候。原因很简单,目前大陆有一些人曾在海外受过神学训练,他们去了北美、东南亚、台湾、香港等地接受训练。但这些神学院是在训练工人,并不是成为神学家。华人神学家,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往往是从西语神学界培养出来的人,他们一般在西语的大学里面接受教育,并获得学位。换句话说,在中国做一个神学家,你就要接受西语神学院的训练,或者接受西语大学的宗教神学训练。因此,目前中国神学界基本上是西方神学的鹦鹉学舌。

这些在西语神学界中成长的神学家,和中国神学语境往往格格不入。就神学讨论而言,我们看到,大家好像都用中文谈论神学问题,但实际上是各人说各人的话,没有形成一个大家共同关心的话题。原因就在于,人们基本上是跟着西方神学界的屁股转,谈论的是人家关心的问题。这是一般的观察。一些神学生从西语神学院毕业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以为占据神学高位,可以对中国神学界和教会发表看法。即使是这股力量,我们发现,也是力量薄弱,进入研究的人并不是太多。

中国神学遇到的最大问题,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我的感觉是,目前的状况仍然是在积蓄力量的时候。不过,我们也注意到有一批新约方面搞得不错的中国人,只是他们以英文写作为主,不是针对中国的教会。这样,他们对中国的神学建设起的作用就很小了。西方神学界是一个十分庞大的队伍,有很多人,其中也有几个中国人做的不错。他们在西方神学界站住了脚,写了一些书,是英文的。他们对英语神学界是有贡献的,但是对中国的神学界基本上没有太大贡献。

另外一部分人,在英美、欧洲的的神学院和大学(相关专业)有一些毕业生,学成后回到香港、台湾。他们回来后继续做神学教育和研究。这批人对中国的神学界是有贡献的。现在开始出现这样一批人,也出现了一些认认真真的神学研究和讨论。比如,香港的中国神学研究院,两三年前开始把自己的神学学刊办起来了。他们比较重视学刊的建设,发表纯神学研究方面的文章。

此外,我们还注意到,在华人基督徒聚集的地方有一些神学院。这类神学院以培养教会同工为主要目的,对纯神学问题不感兴趣。他们的神学话语基本上是受一些西文神学著作的翻译。一般来说,这些神学院的办学宗旨往往强调服务教会,课程设置以教会实践为主,对纯神学问题不感兴趣。

当然,也有一些重视神学研究的华人神学院。虽然已经开始出现,但实际上很有限。真正重视神学研究的神学院,在全球的华人神学院中是可以数的过来的,大概不会超过三四所。在非常有限的力量上谈中国神学建设,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是,我们又不能不谈。因此,我想说的是,华人神学研究基本上是处在积蓄力量的时期。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越来越多的华人基督徒接受中国式的神学教育。这里强调中国式的神学教育,指的是,一方面,这些神学生是重生得救的基督徒,他们要对中国文化有深入阅读和体会,对中国教会所关心的问题有深入的了解和体会,对纯神学问题有深刻的兴趣。这些人无论是生活在中国,港台,还是西方国家,他们必须是重生得救的基督徒,而不是非基督徒。他们在跟随耶稣的过程中,有了重生的经历,切身经历神的带领;而且,他们愿意为中国教会的未来发展做出贡献,愿意投身于中国神学研究中。这么一批有心志的神学家要不断地出现,出现至少几十个,还需要一批使用汉语进行神学研究的神学院。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真正谈论中国神学建设。

我反复强调的是,这些人是有志于神学教育和研究的,有重生经历的,而且对中国的教会有切身负担的,并且用汉语写作。这几个方面缺了一个,谈论中国神学建设就是一句空话。

中国的神学建设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认清这一点,才能让我们脚踏实地做事情。否则,好高骛远,读了一两本书,写了一两篇文章,就以为能建立起中国神学,这只不过是一种自负。愿神带来他们前面的路!

曦婉:现在大学里面的宗教学研究会给传播福音带来什么影响呢?

谢文郁:中国有7个大学有宗教学研究。有一些大学基督教的力量还是比较强的,比如浙江大学有基地。北京大学、人民大学的宗教研究方面都有一批人专门研究基督教。山东大学也有几个人在研究基督教。南京大学重视佛教,人民大学也重视佛教,而四川大学重视道教。

大学里面有一批人在研究基督教,目前看得出来的成果是传教史,涉及中国基督教历史的一部分。他们在历史研究方面出了一批书,这可以说是这些年来贡献中最显著的。了解这部分历史,对中国基督教的影响很重要,对福音的影响也很重要。我最近组织人翻译了一本从传教士的角度看太平天国的书。

我们知道,大学的学术研究强调的是学术性。学术性是一个平台。不强调学术的话,那就等于把大学变成一个宗教场所。佛教的人在大学传佛教,穆斯林的人传伊斯兰教,基督教的人传福音,大学就乱套了。大学不允许简单地传福音,不允许各种各样直接的宗教活动。作为个人信仰,教授当然可以去体会宗教力量,但在课室里不允许宣扬任何宗教信仰。

从学术的角度谈基督教、基督教历史、基督教神学都可以,但是不能是简单地传福音。有人谈论基督教,当然对福音的传播有正面的影响。因为你们在大学讲基督教的事情,有人想进一步了解,可以跑到教堂或教会去,并进而接受福音。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在学术上分析基督教的历史现象、神学体系,这是纯思想、纯思辨、纯学术的事情,不涉及感情。我们一说到福音,是立场的转变,情感的转变。大学宗教的研究不会带来情感的改变。那是纯思想的东西。大学宗教系的主要的目的是让我们对各门宗教从学术的角度来理解,不是很简单地讲一两句让人激动的话,而是要求给出事实、论证分析,这些都是相当冷酷无情的,不涉及感情因素。目前中国大学的宗教研究跟福音传播的影响不是单方面的,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

基督徒热情高涨,想深入了解基督教,来到教堂或教会里面听道,并在那里得到感情上的巨大满足。于是,他们往往会觉得,分析越多,情感就会受到压抑。戏言道:知识越多越反动。当一个人知识多的时候,会更加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很热心的基督徒接受冷酷的神学教育之后可能会变得不信了。这种现象我也看到很多。总体来说,大学的基督教学术研究对基督信仰的正面负面影响都在。

所以,大学的宗教教育重视的是学术。当然,课堂上什么人在讲课,效果是不一样的。一个对基督徒有同情心的教授和反基督教的教授在讲同一个话题时是不一样的。如果他们都尊重学术原则,事情还好办些。但是,如果他们不遵从学术原则,反基督教的人就可以带着他们的反基督教情绪,把基督教说得很坏。这是没有遵守学术原则的做法。煽动的、鼓吹的做法都是违法学术精神,违法学术原则。

我认为大学里面的宗教学术研究和福音的关系不是一种简单的关系。不能简单地说越多学术研究,就给传福音带来的越多正面影响。至少不存在这样的关系。宗教学术是从政府、社会、思想界、学术的角度和需要呈现宗教现象。我想这点是非常清楚的。

曦婉:您认为神学、哲学对人生的具体意义在哪里?

谢文郁:我并不认为一个人没有哲学就活不下去。我们的思维需要哲学;但是,并不是说,我们不做哲学思考就活不下去了。大多数人都不进行哲学思考,就现象而言,他们活的也挺好。

不过,基督徒是一群重生得救的人,因而有能力经历神。神在带领我们的过程中向我们彰显他自己。于是,我们在经历神时会产生感谢赞美之情,想到,神真好。也就是说,神向我们彰显了,我们认识到神了。根据这一点认识,我们就开始用概念来界定他。所以,每一个基督徒都有他的神学。当然,我们可以观察到,有的人不愿意多想,认为自己已经经历到神了,这就满足了,只需感谢赞美就行了。这种基督徒把自己当下认识到的神当作神的全部,有意地拒斥神学思维。这也说明了教会的另一种现象,这就是,有些传道人或牧师比较反感神学。在他们看来,一为基督徒如果是在神学上思考多了,他就会跟传道人或者牧师辩论神学问题。然而,我们每一位基督徒都是有神学的。基督徒都经历过神的带领。神对每一位基督徒的带领都是不一样的;而基督徒只能在神的带领中认识神。每个人的神学都跟自己经历神直接相关。从不同的角度经历神,所构造的神的概念就不一样,因而神学也不一样。

教会是由传道人和牧师带领的。在一个教会中,如果你的想法和牧师的想法在神学上不一样,一般来讲,传道人和牧师都希望你按照他的想法走。有的牧师觉得自己的神学是最好的因而也就最可靠的神学;你是我的会友,你是由我来牧养的,因此,你的神学就应该和我一样。不一样的话,牧师会觉得对整个教会的团结出问题。如果会友不关心神学问题,他们就只是接受牧师的神学思想,而所谓的神学争论就不会出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在和驻堂牧师的交谈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许多牧师和传道人的反神学倾向。他们有了他们的一套神学,不希望会友的神学跟他的不一样。

因此,中国教会存在着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传统,就是,传道人一般是手把手地带领传道人,老传道人带新传道人,只要求接受老传道人的神学,不要去神学院学习神学。因为一学习神学,这些神学生就从自己的角度去构造神学思想,从而出现神学争论。出现神学争论就会导致教会内的不一致声音,造成教会的分裂。如果传道人是手把手地带起来,教会内就不会出现神学差异和争论。很多家庭教会不主张把自己的传道人送到神学院接受教育,便是因为这种考虑。神学生在神学院中开始对神学有更多的思考,并接受不同的神学思想,回来后就和牧师传道人之间的关系发生紧张关系。目前教会在神学问题上有排斥态度。

我要强调的是,神学教育对基督徒的个人生活和教会生活都是很重要的。任何一种神学,无论多么伟大,或多么渺小,在我看来,都是属于人的,具有鲜明的个体性。一个基督徒在经历神的时候,他所领受的东西,对神的认识,在思想上就构成了他的神学。神学是带有个人色彩的,是非常主观的。每个人在经历神时的领受都不一样。神学绝不是可有可无且和我们的人生无关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神学;不同的神学对我们的人生有不同的影响。

我们常常看到的是,教会领袖拥有教会的权柄,他们往往强调自己的神学才是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就把某一种神学当作唯一的神学。比如,在北美有一个教派,即李常受的召会。这个人是很有本事的一个人。我在读他的神学著作时,发现,他的神学也不差到哪里去,有些想法还是相当不错。但是,有一点我没法接受,就是他认为他的神学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他的召会只读他的解经著作,只谈论他的神学思想,只按照他的教会原则。这种自尊为大的做法,最后只能脱离主流教会。

我的意思是,我们每一位基督徒都有自己的神学,但不要对自己的神学那么固执。神对每个人的带领都不一样。神的主权是在每一件事情上。神对每个人的带领不一样,因着不同的带领得出的神学也不一样。如果你把你的当成是唯一正确的,你就把自己和神平起平坐了。在我看来,这是中国神学教育方面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们把自己所领受的神的恩典当做神本身;我们把自己的神学和神的旨意等同起来。这样的神学对于基督徒来讲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且,如果某人禁锢在某一个思想体系里面,很容易被撒旦所诱。当你把你的神学当做唯一正确的时候,你就有意无意地就成为撒旦的工具了。神的恩典、神的主权是非常丰富的。我们每个人当然可以凭着自己的领受建造自己的神学;但同时,我们也是在彼此分享中建造自己的神学。如果你把你的神学高高挂起,面对别的神学体系,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在我看来,你就以你的神学抵挡神的恩典,认为你的神学思想是唯一正确的。

一旦你的神学思想成了对神的恩典的抵挡,你就重新回到罪中,并死在罪中。我们说,信耶稣得永生。这是没有错的。但是,信耶稣指的是跟从耶稣,要求你交出主权,交出判断权。因此,你无权下这样的判断:你的神学的才是唯一正确的。一旦你下了这样的判断,你的神学就开始抵挡神对你的带领。

信耶稣得永生。这里的信是跟随,是放弃判断权。哪一天你不愿意跟随耶稣了,尽管名义上你还自称为基督徒,从那个时候起,你放弃了跟随耶稣,因而当然不可能有永生。不少信徒把基督信仰当作是一种主观态度,是自己做主决定的事情。 这样的信仰和基督信仰无关。信耶稣就是相信耶稣是从天父那里来的,并且要把我们带往天父那里。因此,这里的信是跟随耶稣、是在生活中放弃主权,完完全全让神在我们的生活中当家作主。这个当家作主不是在我们的判断中给出的,而是我们相信耶稣一定会主管我。我把我的心思意念交托在神的手中,我们仅仅是跟随者。我们是在跟随中进入永生的。

总的来说,基督教的神学有两个要点,第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神学。每个人领受神的恩典,并在领受中形成自己对神的认识。这便是神学。第二,神对我们每一位的带领是不同的。我们都是神的子女,都是跟随者,都是接受者。所以,我们的神学要彼此分享,而不是简单地你只听我的,或我听你的。彼此分享是基督教神学的根本特点之一。我们都是凭着对耶稣的信心领受神的给予。你不能他把你的领受看作是从神那里领受,而我的领受不是从神那里领受。因此,神学尽管是人人都有,具有个人色彩,但是,如果你的神学不是在分享当中,你就容易成为撒旦的工具,以神的名义用你的神学来拒绝神的带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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