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河又名山村河,在广州市原芳村区。从石围塘附近珠江右岸起,经东漖,于南漖注入佛山水道。因流经花地一带,故名。
若是说广佛同城,最开心的莫过于花地河,河的那边是广州的芳村,河的这边是佛山,每天清早,两岸河堤上,都是晨运的人。因为没有任何拦阻,声音隔空交错,十分有趣。
不同的是,芳村那边多是上班一族,所以他们运动的时间通常在六点半到七点,而佛山这边的就热闹多了,从五点就开始有一些起早的老人家在漫游了。
这些老人家会有物以类聚的感觉。有三五个蹲坐在河边上,聊今年生产队的分红,聊村里工业区某个老板包二奶被老婆抓住痛打一番,聊谁家闺女孝顺有钱,今年国庆带爸妈欧洲游。每次经过这班老人家身边,就想起一句话,男人也八卦。哈哈,不过他们八卦的话题挺好的,很潮流很时尚。
有的老人家就聚在那棵看起来有一百岁以上的榕树下打太极,音乐优雅,老人们的腰肢居然很柔软。老人们穿着一样的白衣服白鞋子,阳光透过榕树丝丝篓篓的照在她们身上,令你一个感觉,生活如此美好!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有一班骑友。每天早上六点整,他们准时出现在道路的起头。这是一班不一样的老人家,一对一对的全是夫妻啊,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谁说广东人不浪漫啊?
除了这些老人家,各路奇葩晨运人士纷纭上场。有经典的运动衣运动鞋姿势专业呼吸专一的,那铁定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小白领。有带着耳机专心听歌的(亲,我很担心你歪到河里去了),有倒着走的,有快速好像竞走的,有光脚光膀子的,有穿波鞋皮鞋布鞋的,还有穿拖鞋的,这个应该是潮汕人吧?某三天,还有个姑娘穿连衣裙高跟鞋的。
当然,还有一些单干户,天蒙蒙亮就在菜园子忙活的,广西妹就是其中一个。
广西妹当然来自广西,又瘦又黑又矮小,所以村人叫广西妹其实是带有点贬义,但广西妹好像没听懂,每次人家叫她的时候,都是很响亮的回应,搞得人家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好意思继续了。
广西妹的家婆常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广西妹,嘴里嘟咙“也不知那些汤汤水水都喝到哪里去了?”
广西妹的家婆,不同于村里个别娶了外地媳妇的家婆,苛刻,觉得人家是高攀了。老太太隔三天必煲一锅老火靓汤,按照季节天气和祖传秘方而煲,广西妹每次必喝三大碗,最后还把汤渣吃得一干二净,一边吃一边赞“阿妈好叻,煲的汤任吃不肥。”老太太回以一个白眼球,说“没脸没皮”,看在媳妇这么捧场的份上,又说下次煲菜干猪踭汤,这是广西妹最喜欢吃的。
广西妹是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卖到安徽的,假装成越南新娘,同时有六个女孩。人贩子说越南人就是矮矮黑黑瘦瘦的,一辈子没有出过县城的人,很相信这个鬼话。
广西妹本名叫韦大妹,韦大妹是外婆带大的,外婆生下来是弃婴,后来被河对面的法国教堂的孤儿院嫲嫲捡回去,长大后嫁给经常给孤儿院送烧火木头的韦木头,韦木头是基督徒,两个人结了婚就回家乡,生下韦大妹的母亲。外婆时常告诉她,有难处就先祷告,耶稣必定帮助她度过难关。所以,当她发现自己被拐卖时,就祷告耶稣派一个人来救她。
她的老公,是当时去那一带收购贡菜回广东再包装卖去东南亚的商人,因为这,躲在他车里的广西妹意外躲过村民的搜查,后来,觉得她可怜,还让她到他厂里做包装工。
那一年,老公的前任妻子,执意离婚,要去和定居美国的青梅竹马双宿双飞,没有孩子,没有牵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大平洋那边的应该是欢喜,太平洋这边的这位,在听到那边的婚礼进行曲的当天晚上,酩酊大醉,开车回家路上,先撞人后撞电线杆,还好没死人,却把公司撞没了,把自己撞到床上成为一个活死人。
所有的人都走了,那个时候的工作不好找,手停就是嘴停。
广西妹没有走,来到老板的家,对着开门的前老板的娘说,“阿姨,我想到你家做保姆,专门服侍老板。我不要钱,只要有饭吃有张床睡。”
老太太拉起了警钟,结了婚的媳妇可以“88”就走人,这个广西妹想干嘛?她知道这个人和她所有的事情,儿子回来之后都告诉她了。这年头,感恩报恩的人比“宝马”少(全村就她儿子一辆,撞烂了),又想想,她家还有什么呢?老头子早早就走了,女婿在外包二奶还跟着那女的跑得无影无踪,儿子本来好有出息又孝顺却遭此横祸,所以,她还有什么值得人惦念呢?
在开始几个月,老太太还是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张大眼睛,出去买个菜是小跑的去小跑的回,结果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儿子却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只是广西妹每次喂药之前,总是口里念念有词,老太太偶尔偷听到什么上帝保佑耶稣医治之类的词,这都是关心儿子的好话,老太太去过香港的表姐家,表姐家的楼下就有个教堂,星期天经过的时候,门口的人超热情的招呼她们进去,但表姐说她们进去了就要奉献所以千万不要进去。
但是,有一天老太太看见广西妹把她去神婆那里弄来的符水给偷偷倒掉时大发雷霆,这女人坏死了,那是她花了66元6角6分和三斤三两猪肉搞来的,钱不说了,神婆说喝了这水,保险她儿子再睡个七天七夜就会醒过来。
老太太那天晚上不准广西妹吃饭,广西妹笑嘻嘻的说,“阿姨,你真好,我还以为你会打我一顿呢。”
广西妹又说,“阿姨,神婆那么厉害,为什么上次生病了还是要去住院啊?”
“阿姨,你放心,阿生这么好,耶稣一定会医治他的。”
老太太撕掉了一本黄历之后,儿子奇迹的醒过来了,村里人觉得稀奇,阿生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醒来后居然说什么要信耶稣。说是他在昏迷的时候,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耶稣一定会救他会医治他,还经常唱“耶稣爱你耶稣救你”之类的歌。老太太想说,分明是神婆厉害祖先厉害,可是想起来被倒掉的符水,又气鼓鼓的憋住了气。
“哎,只要儿子能好,信什么都好。”老太太在把老黄历换成圣经金句日历的时候,无奈的想。
广西妹顺理成章地嫁给了阿生,阿生本来不愿意,他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广西妹说,我把你的身子都看过了,所以我要对你负责终生。老太太在厨房里又哭又笑。
过五年,阿生的身体完全康复,去村里工业区一间工厂打工,广西妹拿回租出去的两亩地自己种菜,并且在菜地里生下大女儿盼盼。
又一个早晨,太阳刚出来上班,老太太匆匆忙忙和太极扇友打招呼,“我走先了。”
经过的村民问,“生妈,你想做咩啊?”“做礼拜啰!”